“杀马特”，为什么都消失了？

社会你周姐

2008年初，那时还在上初中的我放寒假和同学一起去网吧。我在百度上搜了“非主流”几个字，打算找一些伤感唯美的图片，装饰一下我心爱的QQ空间。

此时，和我一起去的同学瞟了一眼我的屏幕，他凑过来，略带得意地说：“别找非主流的了，过时了，现在最流行的是杀马特。”

于是，我开始搜“杀马特”，映入眼帘的一群发型和发色极尽夸张、面色煞白、表情凝重的“杀马特”。

而在那个时候，我并不觉得这种扮相难看，只是羡慕他们拥有选择发型的自由。

当然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头发立起来和染红的机会，甚至在上了大学之后，我才意识到，原来我引以为傲的斜刘海和长鬓角在别的同学眼中是很土的。

最近，在视频演讲栏目《一席》中，纪录片导演李一凡分享了他拍摄的关纪录片的拍摄过程的点点滴滴，第一次以客观、平等的角度，将杀马特的生活和他们真实的想法展现了出来。

你会从中看到杀马特是如何兴起的？当代杀马特们过着怎样的生活？杀马特这一亚文化现象的背后，是怎样的社会现实。

而这个主题带着一定戏谑意味的演讲，却是我在近一段时间看过的最悲伤的东西，它似乎戳中了属于这个时代的某个痛点，令人唏嘘。

2.

事实上，当我们在网上用“杀马特”形容某种低端的审美时，当我们嘲笑“杀马特”们夸张的造型时，当我们在晚上看到无数用着杀马特造型拍成的短视频段子时，我一直好奇一个问题，那就是：

我们看过这么多有关杀马特的图片和段子，可是在现实的生活中，真正的“杀马特”们在哪儿呢？

有这个疑问的不止我一个，李一凡导演也有着相似的困扰。

在他开始发现社会上存在“杀马特”这种现象时，他决定要拍一部有关“杀马特”的纪录片。在片子中，找到现存的真·杀马特也成了最大的难题。

导演虽然找到了现存的杀马特QQ群，但是却没有办法进群—因为需要审核发型。

             

直到2016年，他才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杀马特的教父、杀马特家族的创始人罗福兴，并陆续认识了很多曾经的和现在的杀马特，并将他们被互联网折叠的生活展示在了镜头前。

            

实际上，当我们用“乡村非主流”、“土味杀马特”去形容这些顶着夸张发型、身着廉价时装的年轻人时。“乡村”和“土味”并不仅仅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形容词，更是这些年轻人的真实身份和现状。

            

这些在网络上以“杀马特贵族”自居、并曾引领过乡镇青年审美风潮的年轻人们，大多来自于农村，多数曾经是留守儿童，是农民工二代，他们离开家乡，在南部城市的工厂里打工，成为了一条条流水线上的螺丝钉。

他们从来就不是时尚的引领者，他们是90后农民工。我们看不到他们，因为他们都在不见天日的流水线上，做着日复一日的工。

            

对于这些来自于熟人社会（山村或小镇）、学历不高、能力有限的孩子们（外出打工时只有10几岁）来说虽然来到了城市，但是城市的繁华是别人的。

杀马特的创始人罗福兴在接受采访时说他在打工时，从来不抬头看城里的高楼大厦，因为这些和他都没有关系。

他们所拥有的，只有流水线上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工作、微薄的收入、没有办法分享的压力和寂寞：

有的人，刚刚来到城市，就被人骗了钱。

            

  

有的人，明明知道成为杀马特可能被骂，但是只要有人愿意和自己说话就无所谓。

             

有的人，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下，不止一次想到死亡，成为杀马特，是她缓解负面情绪的出口。

            

  

他们留的夸张的发型，是他们审美趣味的体现，更是在这个完全陌生且充满恶意的环境下，用来武装自己、保护自己的武器。

现实的苦难和寂寞无以排解，网络上的QQ群成了这群90后农民工获得友谊和温暖的渠道。

            

3.

有关演讲的内容，我在这里不再过多的讲述，大家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看一看。

在整场演讲中，令我感触最深的是：演讲后开始时，每当有和杀马特相关的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时，台下总会发出一阵哄笑。

而随着主讲人李一凡导演话题逐渐深入时，台下再也没有出现笑声，大家都沉默了。

杀马特的创始人罗福兴在将“smart”音译成杀马特、开创杀马特家族的时候，其实只有11岁。他当时觉得，留这样的头发，可以让他看起来像个坏孩子，而坏孩子不会被欺负。

             

不幸的是，杀马特们有可能是整个中文互联网中，被欺负最多的人了。

2009年起，在网上兴起了几波对杀马特的声讨。他们的贴吧被愤怒的网友攻占，QQ群被攻破。这群90后工人在自己的小世界是毫无疑问的精神贵族，但是在广大网友的攻击面前，他们显得不堪一击。

时至今日，“杀马特”的含义也早已和“潮流”、“叛逆”等词汇无关，成为了当代审丑文化的一大景观，处于审美鄙视链的底端。在整个社会的价值体系中，他们扮演着绝对的丑角，是可以被任何人嘲讽的对象。

在B站上，你会看到大批以杀马特为素材的搞笑视频，其他内容平台也是类似的情况。

            

所以，导演说，当得知有人要拍他们的时候，这群看上去叛逆、无畏的青年们，却表现出了极大的恐惧。在他们最需要认同的青春时代，面对的是整个主流社会的恶意。

可是，他们究竟做错了些什么呢？

是因为土？因为穷？是因为他们的发型夸张？还是衣着不符合时尚的定义？

而以上这些原因，真的应该成为被攻击以至于被抵制的原因吗？

那些从农村中来的孩子，将青春留在了工厂里，用头发武装自己，用“非主流”伤感情歌抚慰内心，农村老家他们不愿回去，而城市又不属于他们。

而嘲笑着杀马特的都市打工人，也曾来自小镇或县城，他们的青春在大学和996的互联网工厂中度过，他们用新款的苹果手机、AJ鞋、Champion卫衣武装自己，听民谣说唱和摇滚乐让自己的精神不显得贫乏，他们同样回不去生养他们的小城，而北上广的大厦和繁华又属于谁？

说到底，在中国城市化飞速发展的今天，在城乡差距越来越大的今天，在我们的审美和话语都逐渐被互联网信息流割裂的今天，有谁不是时代巨浪上的一抹水花？

（来源： [url=]送你一程公众号[/url]）

社会你周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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